这是一个秋风阵阵黄叶飘飞的季节,那条古老陈旧的街道仿佛上古留下的遗骸一样漠然地承受着阵阵秋风和层层落叶。那天我彳亍于这条凄冷小巷的时候看到昏黄的夕阳在遥远的地方一点一点沉下去,看到夕阳拖着朴素的光辉扫过地上的叶子,扫过掉了漆的朱门,扫过酒家污秽的招牌和一个阴冷的人影。

我站在那个人影面前,看见他肮脏得辨不出本色的一身长褂,以及他身后那把灰得失却了光泽的长剑。我看见他的头很费力地缓缓抬起,然后听见他朝我说了一句很低很低的话。

我饿了。他说。

那顿饭他喝的酒有三四斤。喝了这么多酒的孤客眼神依然很迷离很恍惚。你会使剑吗?我问他。我想他也许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剑术高手,他也许能使出惊世骇俗的剑法,而那柄相貌普通的枯剑也许是一件祖传的宝物。

不会。回答简单而干脆。那你背着剑干吗?我问。那是为了怀念。孤客抬眼看了看我,说,你为什么要问那么多?

孤客缓缓从腰间解下一个褡裢,小心翼翼地打开。他的双手颤抖得厉害。我想他也许真的不会使剑,真正的剑客他们握剑的手从不颤抖。我开始猜想那褡裢里装的是什么。也许是一本剑谱,也许是他终生无法修完的一本玄妙的剑谱,现在他打算把它送给我了。

少年人,你在猜我的褡裢里会有什么是吗?孤客问。孤客的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孤客很慢很慢地打开褡裢,从里面抽出一支很细很小的东西。我看清了,那不是什么剑谱而是一支玉凤凰,一支用很粗很廉价的玉石刻出的凤凰。孤客盯着这支玉凤凰看了很久,然后说,这曾是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女孩。

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我说。我现在想看看你的剑。我想请他吃一顿五钱银子的饭也许很傻,他那柄剑也许只是一段朽木。

孤客迟缓而呆滞地解下负在身后的长剑,很干涩地将它拔出。果然令我大失所望:那柄剑上布满了一块块令人作呕的锈斑和脏物,不过是一堆废铁。

孤客把长剑和玉凤凰放在一起,然后说,少年人,我给你讲一个关于这柄长剑和这支玉凤凰的故事吧。

孤客望了望外面的天。天黑得很流畅,夜仿佛流水一般浸润了这条破巷。孤客两眼迷茫得好象能穿过黑夜看到过去。孤客迷茫着双眼说,三十年前,这柄剑曾经杀遍江湖不败,而这支玉凤凰曾是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女孩。

孤客的那个关于长剑和玉凤凰的故事其实只是一些回忆的碎片,那些回忆的碎片零零散散如寒风中飘扬着的支离破碎的枯叶,在三十年的漫长岁月中飘泊沉淀并散发着一股秋天凄凉荒芜的味道。听完孤客含混晦涩的叙述,我感到自己象一个苍老的过客,透过扑面而来的秋叶依稀看到那个仗剑江湖的孤独剑客,和他身边那个模糊的女孩的影子。

1997

这是我在1997年高考之前写的一个武侠小说的开头。在原来的计划中那个武侠小说说的是晋公子重耳出逃的故事,当然主角不是重耳,而是一个无名的剑客。开头写完后我克制住了自己继续捏造故事的企图,专心读书和模考,打算在高考结束之后再把这个故事写完。后来高考顺利结束了,随之一同结束的是无数的练习册,无数的模考卷和无数的暑期计划,包括这篇小说。现在再看到这些文字我依然能回忆起当年自己的模样,在一堆复习资料之间想入非非。